《胜利情怀》（连载）兵团记忆 邢国栋

    一级战备、与虱子的战争

     9月中旬，北大荒的天儿早晚已是很凉了。老气横秋的农作物、各种草本植物和那硕大肥厚的柞树叶子在每夜一场的寒霜下，都低下了它们高贵的头，阵阵寒意迫使我们早晚都披上了棉袄，这就是深秋的北大荒。

     那一段时间我们班正在乌苏里江边执行任务。一天午饭刚过，突然接到连队电话，传达兵团已进入一级战备的紧急通知，要求我们迅速撤回连队整装待命。全班兄弟们没有一句怨言，迅速行动起来，打起背包、背上武器、急行军走了近30里的山路赶回连队。正好赶上连队开大会，我们也顾不上浑身的汗水和脚上的水泡，就坐在背包上听指导员传达中央文件。内容大概是，近来国际、国内形势异常、异常、异常！（三个异常）阶级斗争错综复杂，随时都有可能进入战争状态。要求我们全体武装战士高度戒备，随时准备战斗。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家才清楚，这就是文革中著名的9.13林彪事件。当时在文革中，我们又处在祖国最东北部的边境线上，新闻消息十分闭塞，这个星期看上个星期的报纸，只有主席的最高指示传达得最快。从此我们开始了近一个月的一级战备、工作与生活。那时真是工作、吃饭、学习、睡觉无论你走到哪都是枪不离手，上个厕所都要和战斗小组长请个假，要让班长知道。连队储存的弹药箱都被打开了，每人5发实弹，两人一个被抽了真空的铅皮子弹盒，（内有100发子弹）用绳子绑在小树杈上，不管走到哪轮流扛着到哪。下地割大豆，武器就架在地里；晚上在大食堂学习，枪就抱在怀里。睡觉只准脱鞋和棉袄，头枕背包，枪就顺在右手下，随时准备战斗嘛。

     眼看就到国庆节了，小道消息不断从家中的书信以及各种渠道传来，都与林彪有关，谁也不敢声张。连里几次开大会要求大家不要听信谣言，警惕阶级斗争的新动向。我们每天仍然按部就班下地割大豆，兵团的地号大，两垄大豆半天割不到头，一天到晚累个贼死，腰酸痛得直不起来，晚饭后照样学习、晚点名，夜间还要站岗放哨，回到宿舍和衣而睡，如果没人叫起，还不睡上它一整天，简直是连做梦的功夫都没有，多少天都洗不上个澡。有时感到身上奇痒谁也没在意。突然有一天感觉有虫子在身上爬，回到宿舍脱下衬衣一看，俺的娘啊！老大个的虱子足有二三十。那虮子密密麻麻镶嵌在所有的衣缝里，真是让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恶心的东西生在身上我竟浑然不知，简直是太恐怖了。当然这不是个例，全排没有一个人得以幸免。后来我们发现原来虱子窝在机枪班，机枪手孙光身上最多。那时生活条件还挺困难，全排唯一的一件毛坎肩就穿在他的身上，原来那里就是成千上万小动物最舒适的家和发源地。

     10月中旬连队开始正式传达中央文件、批判林彪的罪行。我们脑子里时刻准备打仗的弦随着国内形势的变化，以及一级战备的解除松懈下来。但是另一场战争，在大宿舍里以人为单位杀虱灭虮的战争打响了。有人脱下衣服找到目标就用手挤，可总是弄不干净，没完没了。有人到场院弄些农药赛力散来熏，结果差点中了毒。我想起来边疆前爸爸为我准备的草药和教给我如何灭虱的方法。忙从箱底找出那包百部草，分给班里的兄弟们一些，泡在盆子里再端到火上煮开，每人将自己的被头、枕巾、枕套，所有贴身穿的内衣、裤头、还有帽衬通通烫煮一遍，这样把所有虱子、虮子全部烫死，而留在衣物上药的味道能够起到驱虱防虫作用。还真灵，这场“虱疫”很快被止住了。后来我们还总结出经验，对付虱子就是用开水烫，全排统一行动，不留死角。

     睡大通铺，在当时兵团生活条件下极为普遍。人多房子又少，大家只得挤在一起，只要哪一位稍微懒惰不讲卫生，什么疫情、疾病很容易传染并迅速蔓延。我们连就因为粮食吃超支了，伙房用隔夜的豆腐渣替代食物，一不小心弄得整个连队人都腹泻，卫生员傅姐忙着为大家发药，食堂的大锅里也煮了滚开的柞树皮水为大家止泻。虽然生活条件艰苦、环境恶劣，可我们知青得到了锻炼，在前辈的言传身教下，从骨子里萌发出一种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北大荒精神，使我受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