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知青，海伦扬帆》（29）第四篇：忆海拾贝·永不流逝的知青岁月

2019年02月28日 03:50:51 来源:北大荒知青网访问量：1052次作者:姜秀琴

连载：《知青，海伦扬帆》（29）第四篇：忆海拾贝·

永不流逝的知青岁月

姜秀琴

四十五年前，我曾下乡到黑龙江省海伦农场三分场二连八班。那段岁月在我脑海里是无法流逝的。

1968年10月28日，鸡西市成千上万的学生、家长涌到火车站，为我们下乡送行。当列车开动的那个瞬间，车上车下哭声一片……。这咣当咣当的车轮声和哭声合在一起，汇成一曲悲壮的乐章，拉开我们知青艰辛岁月的序幕。火车到达海北车站，我们下车后，看到苍凉的一幕时，我的心全凉了。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不如听哥哥的话，不来就好了。可是一生致力于教育事业的爸爸当时被诬陷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我若敢不下乡，一定是让老爸罪加一等啊。

到海伦农场，我们的住地是马棚改建的，是柞木杆的架子再用草和泥巴搭拧在上面，里外抹上泥巴的房子，我们入住时墙和炕的连接处还没有干透，能看到厚厚的一层白霜。百十号人都走一个东门。西屋的小间房是队部。房檐和墙的连接处有露天的地方。南北大炕各住七十几人，每个炕下面有四个烧火取暖的门灶，南北炕中间砌一道半人高的暖墙，暖墙的西头叩半个油桶，当地人叫它“半拉瓜”。每天有值日生轮流烧炕。因为不会烧草，放进灶里时火就灭了，挑起让它着时，烟就好大好大的冒出来，然后一个喷枪火和着浓烟打出来，躲避不及，会把眉毛头发燎到，因此，每当烧炕时，屋内狼烟四起，呛得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鼻涕眼泪大把流，看到谁的眼睛是肿起来的，同学们准知道她就是值日生。每天炕烧热了，开门放烟屋里却更冷了。每人住的地方的宽度是一个镰刀把的长度。晚上穿上白网鞋，带上口罩睡觉，清晨醒来时，被头上、口罩上、眼眉上竟有了一层白霜。没有洗澡的地方，同学们就在自己的床位上，几个人合起来四周拉上绳子，再把毯子挂在上面，在里边擦洗。在整个分场，我的行头应该是最好的：体贴入微的哥哥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把我的行包放到他拿的竹藤箱子里，这是哥哥结婚时妈妈给他的唯一的礼物，是家传的日产26寸的竹子藤条箱，又买了一个大的皮的手提袋，上边印有“为人民服务”的大字和一个毛泽东头像，我的同学们有的带一个有盖的喝水的搪瓷缸就很满足了，我是不是很奢侈啊！

我们每天被指导员的哨声和“上工了”的喊声集合到宿舍前，走往返5、6个小时的路程去割草，背回来烧炕。天很冷，大家就在腰间系个绳子防风保暖。西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冻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第一天，刚走不到一个小时，我右侧的脸就冻起了大泡，像水铃铛，指导员马上说：用雪敷在脸上，不要把水泡碰破。紧接着又有两个同学的脸也冻起水泡。中午的饭是揣在怀里的馒头，有人的棉袄揣不进去，中午就啃冻硬的馒头，后来食堂把饭送到割草的地方，我们可以吃到热一点的饭，虽然吃到一半饭已经凉透。大约一个月后，我们班留下来扎笤帚，这活看似简单，做起来，也很难，要把打好的糜子分成绺，用长绳绑在腰间，然后用腿脚的蹬力和腰间的力，把每绺糜子绑在一起，我们的手磨出很多口子，加上天冷冻得又红又肿像小孩子的嘴。但这不用每天走很多的路，又在室内，也是让人很羡慕的工作了。后来，我被调到食堂，当炊事班长，在文师傅的指导下负责全分场的伙食。到元旦了，我和文师傅勉强弄到十只鸡，又加了些粉条、白菜乱炖在一起。记得大车班的同学去小兴安岭拉木头还没回来，我就把最后一盆留给他们，但看到炊事班的另一个同学顺手到盆里舀出一碗说：“咱们在食堂做饭的吃不到鸡肉谁信啊？”我是在食堂工作的，和其他几个姐妹一样，当时真的一口都没吃。可能就是这种真诚和无私，铺就了我后来的路。元旦晚会上，在同学的拉扯中，我和我班的唐同学登台为大家唱了一曲二重唱：“毛主席是天上的太阳我们像葵花……”不久后听同学说宣传队有谈恋爱的了，这在当时是不得了的天大的事。几天后宣传队调整人员，把恋爱者强行分开，把不会舞的我调宣传队当队长，那个年代，每天必须学习毛主席语录和报纸社论。为了排练迎接“九大”的节目，寒冬腊月我们白天晚上在没有取暖设备的食堂赶排节目，跳舞出汗了，停下来就冻得浑身发抖，但同学们还在唱：“满怀激情迎‘九大’，我们放声来歌唱！”当时宣传队没有服装和道具，我记得在一个节目里，有毛主席像出场的画面，是王同学和谁把毛主席举臂招手的画面改动一下，把举臂招手的边缘用刻刀刻下来，又糊在另一段纸壳上，后面放上小弹簧，弹簧上系条绳子，让一个人在后面拉绳子，产生招手的效果。台上画面一出来，我的天，掌声雷动啊！当时年轻，都喜欢露脸，我却是在后面拿着毛主席画像的画板拉绳子让毛主席招手的那个人。当年能想出这个点子的同学们，也实属不易啊！

刚到农场时，让我们也和当地的习惯一样，吃两顿饭，饿得肚子不停的咕噜咕噜的叫。听说同学们没几天就买光商店里所有能吃的东西。晚上连饿再冻睡不着，想起妈妈慈祥的面容和她做的可口饭菜；想到哥哥周末买回了肉，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那其乐融融的场景；想到姐姐送回家成桶的鸡蛋；想到我可爱的大头侄儿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和他粉嘟嘟可爱的笑脸；想到周末爸爸带着我的三个哥哥和二姐，穿着扎在腰带里的白衬衣，在家门口拉小提琴、二胡、打洋琴，我和妹妹学唱歌曲、样板戏的欢乐场景。也想到爸爸的保皇派们是不是还偷偷的从门槛下往屋子里给爸爸滚馒头和土豆吃……。想着想着泪如泉涌，由抽泣声变成小小的哭声。伤心也会传染，临床也传来哭声，哭声从南炕到北炕，从东头到西头，整个屋内哭声一片。第二天，指导员就开始找人谈话，做思想工作。这之后，大家不敢公开哭了，只能偷偷的哭。晚上饿极了，就有胆大的，悄悄的爬起来，跑到场院，偷回黄豆，用铁锹，或者洗脸盆炒好，分给大家吃，更有胆大的拿回土豆放在烧炕的余火里烧得半生不熟的来充饥。这些美味我是不敢享用的，因为我是走资派的子女。

在农场挨饿时，男同学的粮票不够吃，连队号召我们给男生捐粮票。我当时虽然并不和男生接触，但因体会了饿的滋味，又想好好表现，还是勒紧自己腰带发扬“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捐了11斤粮票。在全连队公布的黑板报上，我排在第三名。挨饿买不到日用品的事不胫而走，爸爸给我寄来了他亲手做的加糖炒面，哥哥寄来了麻花、口罩、牙膏和卫生纸。我手捧邮包泣不成声，我是全分场最幸福的人。同我一被窝的挚友夜半饿醒，我俩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干的炒面，然后看着对方脸上沾着炒面的花脸会“噗嗤”一下笑出来，把炒面喷到对方的胸前，这是当年我最快乐的时光，直到今天我还时时想起。

刚到农场时，第一个月不知何故没有发工资，第二个月发56元，每月工资是28元。要过春节了，不准我们回家，让我们在农场过革命化的春节。我给爸爸寄回30大洋，余下的，给妈妈买双袜子，给爸爸买双袜子，买双棉胶鞋。这是用发给我的票买的。我又从好友那要了一张票，给爸爸买了一顶黄色狗皮棉帽子，一并寄回家。年后月余轮到我回家，还没进家门，远远看到我家那栋房子的墙上用白灰写的一米高的打倒我爸爸名字的大字，还醒目的站在墙上，泪水立马滚落下来。看到妈妈挂在外面洗的衣服掉在地上，我跑过去捡时看到爸爸正坐在窗前向外张望，我喊着“爸爸”，看到我后爸爸老泪纵横，我快步跑进屋内，与老爸抱头痛哭。妈妈赶紧过来劝解：孩子都回来了就别哭了，让孩子快洗洗吃饭。妈妈永远把孩子吃饭的事放到第一位啊。妈妈说爸爸每天坐在窗前望他的儿女回家，看到邻居也有孩子下乡的家长，就把我寄钱的汇款单拿出来给他们看……饭后爸爸勉强支撑着带我一起去邮局取出我给他寄的30大洋。路上，告诉爸爸我在农场努力工作，老爸很是欣慰。我问爸爸挨斗的事，他老人家一脸平静，说：“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孩子”。

忘不了啊，我们全体女生往返5、6个小时去割草，再汗流浃背的背回准备烧炕；忘不了大车班寒冬腊月从小兴安岭拉木头回来后，走进食堂还不停的跺着冻僵鞋脚的咣咣声响；忘不了二连长刘金莲过年时给全班同学买的一只烤鸡的芳香；忘不了三连长吕洪学背一麻袋玉米上跳板的英姿飒爽；忘不了过生日时李素兰大姐送来滚烫的鸡蛋；忘不了十五号地播种小麦时遇到龙卷风扬起沙尘的狂妄；忘不了四天铲一条垅还没铲到头的黄豆地；更忘不了潘振业、孟月芬两位带队老师的朝夕陪伴，忘不了那个吃不饱的青春时光，在老师家吃的一碗面啊，那是老师勒紧了自己的裤腰……

这段历史对于我们来说既是磨难也是财富，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我会将这段历史告诉我们的下一代，让他们继续发扬吃苦耐劳的精神，感恩今日美好生活，勇敢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

1969年，父亲因病不幸去世了。我也因家变而返城，继承父亲的事业，走上讲坛。先后在鸡西十八中、三中当老师，后来调到深圳一所职业高中任教，两年后通过评审，晋升为高级教师。现在我在爸爸和东北抗联烈士遗属妈妈精神感召下，仍然为社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在深圳市南山区关工委、南山教育局关工委，为军训学生，社区学生、家长、工厂青工上课。到深圳后我加入了中国致公党，在党内经常开展的活动中，多次受到领导和党员们的好评。如果说我的一生也做出点成绩，这荣誉归功于永不逝去的知青期间的磨练，归功于知青这个大集体。今天，我要感恩大自然给予我们顽强的生命力；感恩我敬爱的父母、老师、知青朋友、同事、兄长姐妹，是他们陪伴我成长；感恩帮助过我的人，感恩打击、嘲笑、辱骂过我的人，是他们鞭策我不断进步、学会包容、忍让变得勇敢坚强。

编辑：张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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