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情怀》（连载）兵团记忆 邢国栋

   钢枪在手

     我们盼望已久的武器终于发下来了。大概是4月初的一天，山上的雪还没有化净，去团里拉枪械的小型车一早就上路了，我们这些武装战士心急如焚，恨不得那枪立刻就抱在自己怀里。

     记得那天的午饭大伙都没心思吃，有人还端着饭盒在路边朝着岗梁那边十九连方向张望着。直到下午收工，在食堂大门口，我们才看到被从车斗里卸下的几个长条木箱。大伙立刻围了上去，当副指导员和排长启封打开箱盖一看，大伙都傻了眼。本想每人都能得到一杆乌黑发亮配着橙黄色枪托的半自动步枪，和部队战士手中的武器一样，那该有多神气呀！可发到我们手中的却是一杆杆被油浸泡多时，被又厚又硬黄油包裹的油棍子，就像被稻糠和咸泥包裹的咸鸭蛋，摸一下满手的油，碰到衣服上这油渍就别想再洗下去。大伙赶忙找来一些破布和麻袋片擦枪，谁知道这些苏式步骑枪，在部队参加过海练，枪身被海水侵蚀严重，尤其是木枪托上见不到一块漆皮，全是麻坑。粗糙的地方还划手，被油封多时怎么也擦不掉，有人找来小刀、玻璃片往下刮，最后还是663老兵想出了个好办法：指挥着我们七八个人，把连队里炒炸药的那口大锅抬了出来支好，倒满三挑水，点起木柈子把锅中水烧个滚开，用绳子把枪的两头都绑上，慢慢下到锅里上下活动，就这么一煮一涮。真是一物降一物，把个枪身、枪膛，就连枪管里所有缝隙处的黄油煮涮了个干净。我们把枪从锅里捞出来，趁热用布擦干，再把枪栓分解开擦净，涂上一层薄薄的枪油，用通条裹上布头蘸上枪油在枪管中来回拉上几遍，这枪就彻底被擦干净了，真可以进入实战状态了，当然这都是我们在663老兵的指导下完成的。

     手里有了钢枪，胸前扎上子弹袋，好不威武，可要比三个月前刚刚成立武装连队时像样多了。那时我们脚穿一双黑棉胶鞋，棉袄外扎着根皮带，手里拿根白茬的杨木棍，无论是出操、训练，走到哪提拉到哪，让农工排的兄弟们笑话。这回手中的烧火棍子可变成真家伙了，我们是真正的武装战士了，心里能不乐吗！虽然枪是有些个旧，可我们还是爱不释手，擦了又擦。在我们武装排的大宿舍里，装弹匣、拉枪栓、上刺刀的声响那真是此起彼伏，比过年还要热闹。我曾在卫生室找了一块硬纸片，在上面写下了自己对枪的誓言：“枪啊枪，今后我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你！”并把它永远的夹封在枪托的护盖中。

     随着团有线广播小喇叭里传出的熄灯号声，我吹灭了用钢笔水瓶做的油灯，躺在那只有七十五公分的铺位上。一个排四个班的大宿舍里顿时安静下来，白天的激动和兴奋让我有些失眠，偌大房间里伴随我的只有兄弟们的鼾声和远处门口柱子上挂着的那盏发出微弱光亮的马灯。我开始有些模糊了，好像是自己在向父母叙述我被选进武装排的经过，又好像在跟弟弟讲我那枪打得有多么准，刺刀有多快……。“嘟——嘟——”忽然哨声响起，排长用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传出紧急集合的口令：灭火，动作要快！不准出声！（按照实战规定紧急集合是不准有亮光出现，不许动用明火）我一咕噜从铺上爬起来，穿袜子、穿棉裤、穿胶鞋、打背包！穿上棉袄再背起背包，扣上帽子，右手提枪左手抓起子弹袋，就向屋外的操场跑去。我们都是在一边扣着衣扣、一边把子弹袋套在胸前系好、一边列队。自打我们被编为武装连队，这夜间紧急集合就没少练，几个月下来已经是家常便饭了，那背包打得也是一次比一次结实漂亮。排长还是嫌我们太慢，稍作点评啰嗦几句，就喊出解散的口令。 大伙回到宿舍，枪上架、拆背包、脱衣服，重新钻进凉被窝。不知怎么了我就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想，今儿个我们也没慢多少呀。武器刚发到手里高兴劲还没过，就让排长数落一顿，问题出在哪？再仔细想想，系子弹袋可没有系皮带那样省时省劲，步枪足有七八斤，要比从前那根杨木棍子增加了分量。今天急着抢着往外跑，也不知与谁挤在一起，我那被面儿还在门框上剐了一个大口子，露出棉花套子真叫人心疼。对了，我可是人小被子大呀！这被子可是来边疆前，俺亲娘絮的，足有七斤多，是盖上暖和，可背起来就沉啦。我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一个既省时又减负的好办法。趁着大家熟睡之际，摸黑把我的棉大衣翻过来，白里儿朝外叠整齐，用背包带打成背包，放在铺位的紧里头，等用时背上就走，既省时又轻省了许多。我这办法还真没白想，在三个小时后就派上了用场。

     黎明前大家睡得正香，“嘟——嘟——”这该死的紧急集合的哨声又响了起来，排长的声音更加严厉:快！动作要快！这回我可是麻利多了，穿好衣服，把那已打好的“背包”拽过来一背，提起枪，不慌不忙来到操场自己的指定位置，还是最先到达的几个人之一。好像大家都有所防备，这次紧急集合所用时间的确缩短了不少。看得出来，排长很满意，可他的情绪从不挂在嘴上，立正!稍息！立正！上刺刀！好！枪口与刀库吻合的声响清脆悦耳，向右看齐！在晨光中，我们这支全副武装的部队好不威武。我在向右看齐时瞄了一眼手中步骑枪上的刺刀尖，俺的亲娘啊！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个子竟还没有这杆枪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