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州里知青李树茂
周光明
供销社与邮电所之间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的中央有一座深不见底的深水井,轱辘摇把旁的粗木头上缠满井绳,把井绳全部系到井下,才可打上一桶水来。一个夏季不化的冰层挂满井壁,公社的住户们,恰到好处的利用了这一天然冰箱,一个夏天都会有为数不多的几条羊腿,挂在井壁旁。
供销社,距离这口井也就有五十米左右。每天清晨天不亮李树茂大哥,用扁担挑着两个水桶,到摇把前摇上满满的两桶清澈的井水,顫悠悠的挑往我俩的住房。公社唯一的深水井去的晚一点就得排队等候。
挑完水,勤快的李哥又掏起了炉灰,把有些发白的煤灰到在灰堆上。然后点炉子烧火,待煤充分燃起来后,做上一铁锅刚挑回的井水,等待着我这个“大师傅”起来洗脸做饭。早饭很是简单易做:一锅小米粥熥上几个馒头,切上几刀“卜留克”咸菜,早餐就做好了。
夏季的公社是一个缺菜少肉的季节,饭菜很是不好做。用豆油炒卜留克咸菜,乍一吃还是很好吃的,如果一天三顿的吃这一种菜,味蕾就不会这么强烈了。于是巧媳妇遇到了“无米之炊”的境地。有脑子的李哥,看到我如此的“想方设法、绞尽脑汁”的做一顿饭,很是看不下去,决定到外边“另起炉灶”。于是我到公社食堂去吃饭,他到公社紧东边的拖拉机站,与天津知青“搭伙”吃饭去了。
忘不了口才很好的李哥,躺在被窝里给我讲呼盟各地区的故事。我非常喜欢听他讲述的那些遥远的故事;讲那满洲里附近山上“酸丁子” 树上红嘟嘟的果实,讲那煤矿深深的矿井,讲那深山老林少数民族的捕猎,讲那扎兰屯风景如画的美丽风景,讲那根河的雾凇……,每天都不重复的故事,很是吸引我这个天津大城市来的知青。使人有一种无比的冲动,很想到这些地方“游览”一番!
满洲里市下乡到杭乌拉的李哥,与在遥远天津居住的知青陶俊丽大姐,要成家的喜讯传遍了公社。第二故乡的亲人们“开天辟地”的第一次将要看到“一北一南”两个知青的喜结良缘。
公社领导给他们分配了结婚用房,现改为嫂子称呼的陶大姐,被安排在公社小学任教师工作,第二故乡的乡亲们“争先恐后”的送来“南北知青结合”的贺礼,使人激动不已。没有锣鼓的公社,响彻了“锣鼓”声!
短短几个月与李哥的共同生活,给我留下了永久的记忆! 本文作者为新右旗杭乌拉天津知青
那年的冻梨冻柿子和糖葫芦
李长顺
1974年冬,去黑龙江鹤岗住寨,任务就是从煤矿用汽车运煤到铁路站台装火车发团里,解决知青们过冬取暖问题,我们戏称为倒煤。
倒煤的事不是每天都有,闲来无事最大乐趣就是逛老街基(街:当地发音该)。上世纪,在那到处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年代,鹤岗老街基却是满街“资本主义尾巴”。小商小贩挤满老街基一条街,虽然是天寒地冻但老街基却天天都是一派热闹景象,感觉不出来被“割”的疼痛。
在鹤岗我们住在火车站对面市革委招待所,离老街基不远,不用开车遛达走一会儿就到,老街基是我们在鹤岗休闲的好地方。老街基就好像现在露天农贸市场,一条路两边摆满着小商小贩。
摊贩多的拥挤不堪,商品却不是很繁荣。最多是一些木耳、蘑菇山货啥的,毛咳一个摊贩抓一把,可以从街这头吃那街那头。大头菜和土豆是常见大路货。偶尔会有一些冻梨、冻柿子啥的,这也是最吸引我们常去老街基的主要原因。
黑龙江在那计划经济年代能看见冻梨、冻柿子已经是非常不错啦!新鲜水果只能在睡梦里相见。冻梨、冻柿子也不是常有,糖葫芦是在进了腊月才发现的。每次逛老街基,只要是发现有卖冻梨或冻柿子就毫不吝啬装满军挎包。
冻梨好像是一种特有梨种,一个个冻得钢钢的发黑紫色,样子不算好看,吃起来却口感特好。特别是喝完白酒后,胃里火烧火燎的能吃上一个缓透的冻梨那滋味是老好的了。欧耶!
手拿一个冻梨一边闲逛一边吃,门牙费老劲啃一口,只能啃下一点带冰碴儿梨皮,冻梨表面留下两条门牙划过白印儿。冻梨在两手之间不停地倒换着,靠双手温度慢慢地融化,融化速度满足不了嘴啃的迫切。尽管是这样,一个冻梨不等逛街完了准能消灭掉。
两只手热量是不能把冻柿子暖化的,冻柿子都是买回去再吃。黄澄澄冻柿子放进灌满凉水盆里,待凉水把冻柿子慢慢浸化。当冻柿子浑身裹上一层薄薄冰衣时,就可以从拔凉水盆里捞出冻柿子,把冰衣打碎开始享受透心凉爽的软柿子。
软柿子要轻拿轻放,千万不要以为软柿子好捏就欺负它。如果迫不及待地用力抓拿,软柿子就会毫不客气地滋一手,甚至埋汰一身,让你狼狈不堪。吃软柿子不能着急,要双手捧着,先用门牙咬一个小洞,然后把小洞含在嘴里轻轻地吮吸,一股甜甜香、微微涩的汁液滑进嘴里,不等细细品尝就吞进肚里,一股拔凉拔凉感觉从心里向全身渗透。那叫一个爽!
进了腊月,老街基增添好多年货还有对联、剪纸窗花。糖葫芦出现更显年味十足,看着那红红的诱人的糖葫芦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糖葫芦是儿时常见却不常吃的奢嗜食品,因为家里经济条件所限,偶尔吃上一次,那美好滋味能回味好几天难以忘怀。圆大山楂果剃核儿穿成串儿,粘糖裹上晶莹剔透。吃上一串儿酸甜可口、开胃消食,那可是老少皆宜的美食。
老街基糖葫芦看上去和家乡的没什么区别,可一吃感觉就不一样了。老街基糖葫芦果是酸酸的,吃不了三个果,那牙齿就能酸倒一排。原来这糖葫芦不是山楂果,而是本地那种特酸的沙果,所以吃起来太酸,因为沙果没有剃核,不小心还会隔牙。吃着这样糖葫芦到能让回想起在连队果园里晚上偷沙果的乐趣。
老街基糖葫芦尽管不是很正宗,每次去逛只要看见还是经不住那诱惑,买上一串吃那是必须的,并且吃出了经验,吃出了水平。为不让牙齿遭罪,每次只把一个沙果含在嘴里,不着急嚼碎吞咽,慢慢地品味着那酸甜味道,待粘裹糖在嘴里融化吮吸后就把沙果吐掉。这就是我们吃老街基糖葫芦的最好办法,美食舌尖,牙不遭罪。
闲来无事逛老街基真是其乐无穷!但那每月三百二十毛钱不多的钞票却经不住那样花销,有多少都可以折腾进去。想起在双山闲逛时粮票可以当钞票使,在老街基是不是也可以流通呢?行不行?看行动!带上粮票直奔老街基。带着试试看心情开始首次交易,基本上没有费劲,不用讨价还价,第一笔买卖非常顺利成交,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粮票比钞票抢手。
经常用粮票兑换东西有些商贩都认识我们了,见到就主动热情打招呼,还会以优惠吸引我们用粮票兑换。粮票比值高于钞票,有例为证:毛咳,要三毛钱才能买九杯,(一般喝水小杯)一斤粮票也可以换九杯,一斤黑龙江粮票可以卖两毛五分钱。哈哈!粮票比钞票含金量高哦!这是为什么呢?不管为啥,马上写信告知连队哥儿们,粮票告急,如有来人多多捎带,以解逛老街基燃眉之急。
自从开辟粮票交易新方法,逛老街基吸引力更加增大,兑换欲望更加强烈,那年冬天逛老街基成为我们第二项重要任务。后来兑换不仅局限于冻梨、冻柿子、糖葫芦,不管是吃的、用的、玩的,只要是需要的,能兑换的就尽快成交。用粮票交易我们不仅节省钞票,无形中还支助了那些没有鹤岗户口的外地人,当年矿区、林区有太多需要粮票的外地人。
鹤岗住寨那个冬天,我们不仅为团里完成了运煤任务,还挖潜了许多生活乐趣。真是悠哉!乐哉!那冻梨、冻柿子、糖葫芦的滋味至今难以忘怀!
本文作者曾为黑龙江兵团天津知青 2024.4.6.
知青人生的晚秋(下)
肖复兴
踩点养老院 聚会一拖再拖,本来想约在春节期间,谁知各家都忙,有的人家还添了第三代,更是忙得掰不开镊子,弄得人马总是锣齐鼓不齐。一直到前两天,才终于凑齐了多年未有的聚会。都是当年的中学同学,插队时风云流散,转眼四十多年,好几位都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席间,听见几位女同学在商量着什么事情,仔细一听,才知道她们待天气暖和时要一起去昌平和顺义看看养老院的事情,如果条件不错、价钱合适,准备就先订下。另几位听说,都凑过来,很惊讶地问:现在就去找养老院踩点,是不是早了点儿?起初,我和大家的想法一致,都才是六十岁刚过,离养老院的生活还远着呢。但是,我马上改变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我想起了另外的一个曾经在吉林插队的同学,忽然觉得也许并不早。
去年10月,他的妻子因颈椎病做了手术。其实,妻子的病早就有了,退休之后,被单位返聘,工作辛苦,也加重了病情。而且,起初一直以为是腰椎的问题,怎么治都没有效果,一直就这么咬牙忍着、拖着,最后走路都很困难了。现在终于找到病根,做了手术,走路一下子轻松多了,只是还需要戴着颈套,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这位朋友对我讲:我忽然想起父亲当年病重时的情景,日子过得可真是快,转眼到了自己和父亲当年一样大的年龄了,想想父亲病重期间,我家里八个孩子伺候,现在,咱们都只有一个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呀?不得不承认我们都已经老了,尽管心理年龄还年轻幼稚。由于插队时干活不知轻重,这一代人已经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病找到头上的时候了。大多数家庭只有一个孩子,却要伺候两个老人,如果结了婚,还要伺候对方家里的老人。像我的这位吉林插队的朋友,现在还好,只是爱人一个人病了,而自己身体也还好,可以伺候爱人,用不着动用儿子,如果有一天,自己也病了呢?虽然孩子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天天下班后做好饭跑到医院里看望他妈妈。但生活的现实就这样沉甸甸地摆在面前,做父母的和做孩子的,该怎么面对?他都不敢想,那样的一天真的到来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矛盾和苦楚,如果说老三届这一代经历了上山下乡运动,蹉跎了青春,把最美好的年华留在那岁月里,那么,下一代所经历的青春岁月,即使再不会出现无论从物质到精神都那样贫瘠和动荡的情况,却将面对一对对垂垂老矣且体弱多病的父母,到了那时候,会比他们的父母多了一层难以想象的心理和精神的压力。
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想看刚刚获得奥斯卡奖的电影《一次别离》,那个儿子给年老多病而失禁的父亲擦洗的时候,忽然抱着父亲哭泣的情景,让我想起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孩子,仿佛电影是我们未来的预演。青春,无论是哪一代人的青春,除了美好的一面外,都会有自己独特的痛苦。
生老病死,是任何人都必须经历的,这一代人的特殊性,不仅在于青春的经历与国家的动荡命运相关,而且和国家的独生子女政策命运与共,我们的孩子都是共和国的第一代独生子女,在面对这样的人生必须经历的问题时,无论对于我们还是孩子,都是第一次,都会是陌生的、艰难的,也会是痛苦的。这几位女同学的未雨绸缪,只不过是比一般人提前走了几步。她们对我说,想找个合适的地方,以后她们能住在同一间养老院里,彼此有共同语言,让晚年的日子过得顺畅一些。此外,是不想给孩子添麻烦,免去他们的后顾之忧。
听完她们的话,我的心里不是滋味。并不是感慨我们这么快就到了要进养老院的时候了,而是觉得她们这样的心态、这样的举动、这样的心意,她们的孩子会懂吗?能理解吗? 那是一代人历经了沧桑之后在身体变得逐渐萎缩后的一种多么复杂又委婉又夹杂着些许无奈的心绪。难道这就是她们也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吗?(全文完) 北京知青作家 (2023-10-10 发表于上海)
来自第二故乡的消息
新巴尔虎右旗做好转场牲畜返乡工作
近年来,新巴尔虎右旗部分牧民为节省饲草料成本,保障牲畜温暖过冬,保持良好膘情,选择冬季把牲畜转场至黑龙江省、吉林省、兴安盟等地,待到春天返乡接羔。此间,新右旗农牧和科技局多措并举全力服务转场返乡工作,为牧民生产生活提供保障,推动畜牧业高质量发展。
农牧和科技局动物疫病预防控制中心副主任庆格乐:“目前,我旗异地过冬牲畜返乡工作已临近尾声。截至目前,共有148户牧民的6.2万头(只、匹)牲畜安全返乡。在此期间,旗农科局多措并举,做好转场返乡工作。在乌尔逊桥设立了便民服务站,执行24小时值班查验载畜车辆的安全,并对车辆开展消毒灭源防疫工作。
下一步,新巴尔虎右旗将认真做好外来牲畜和异地转场过冬牲畜的执法监管工作,制定监管应急预案,充分做好接羔保育期饲草料储备、接羔保育物资调拨与发放及灾害预防应对和疫病检疫执法等工作,确保接羔保育工作取得实效,助推畜牧业生产持续健康稳定发展。
新巴尔虎右旗融媒体中心 2024-04-08
天津知青活动简讯(二)
▲2024年3月28日,天津知青文学社在河北区曹家花园日新堂举办孙加祺“古稀自驾川藏行”讲座。现场40多名知青聆听了讲座。孙加祺和朋友在古稀之年,自驾车从天津出发,一路经过多个省市,穿越川藏高原的崇山峻岭,湍急江河,行程11000多公里,克服高原缺氧及大自然诸多艰难险阻,挑战极限,以年逾古稀的高龄创造了一段旅行奇迹与佳话。
▲2024年4月3日上午,天津知青文学社部分文友来到棉三创意街区,参观《文人与城》天津名家藏书手稿展。本次展览的展品均由天津市作家协会一级调研员王忠琪老师提供。王忠琪老师历时40年收藏天津知名作家手稿、信札、书籍及天津文学特色书刊二万余件,本次展出的是其中部分最具代表性的珍藏精品。
据主办方介绍,本次展览展出了鲁黎、杨润身、蒋子龙、夏康达、航鹰、林希、梁斌、鲍昌等多位天津作家的各类藏品数百件,涵盖了作家手稿,首发刊物,书籍,特色出版物,信札,奖章、荣誉证书等类别。其中展出的作家手稿、信札一百余页,均为首次向社会公开展出。
(乌兰花整理报道 2024.4.8.)
逆 水
何自力
人家一讲我是双语精英,我就浑身不自在。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的确确不是,差远了。
虽然五六十年代在本地从小学到高中上的都是华校,我的中文程度就只是当时文笔我根本望尘莫及;我仅仅投了一幅山水习作的相片而已。学生中的一般而已。不信您去翻翻我们那届的华中毕业特刊,同窗们写各类文章的
当年我是太沉迷于音乐美术了,没有身边一些同学那种阅读古今中华文学作品的热情和习惯,所以中文功底深不到哪里去。后来回到"文化革命"的中国,在这方面就更没有机会深造了:只是口语渐渐由南洋移进大陆,口音也多少由南转北。
讲到我的英文底子,那就是华校的一门课,一个学期及格、一个学期不及格。好在我还挺沉迷于当年的百老汇歌剧(《南太平洋》,《窈窕淑女》,《音乐之声》等等),英语发音和好些单词短句,就是那样听熟唱熟上口的。
回到文革中的中国,当然得夹起这条美英"帝国主义"语言的尾巴。只在茫茫大草原上,羊儿马儿都听不懂的情况下,对着浮云清风高唱过百老汇几回。
文革后期大学恢复招生,一位好心人﹣教俄语的张凤仪讲师一在草原上发现了我。他热心费力为我争取到一个额外的名额,让我进了天津师范学院英语系。毕业后我教过中学的基础英语和大学的科技英语,主要都是在教语法中继续自修语法。
知道我必须不断提高英语水平但手中没有什么好的读物,离开大陆在香港行医的表叔,还有远在新加坡的华中老友张启宇,都曾经给我寄书寄刊物来。中国重返联合国以后,我又找到了一些联合国材料当自修读物用。
那时我和父母住在南方一个城市,每天清晨我都带着点英语材料,走上附近的一个小山丘,对着大树小树高声朗读。后来有机会赴美留学,学术英语学会掌握,生活英语可以应付。
我只是碰到了好人,得到了机会。那都是绝无仅有的机会,不能不抓好,用心,出力。我的双语,特别是英语,天天还在逆水行舟。
本文作者原为内蒙古新右旗达赉公社天津知青(新加坡华侨)2010/10/6
王爱英:不说话的男生女生,却屡有浪漫故事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一)插队时期的男生女生
插队时期的男生女生,刚开始的时候是不说话的。男女生之间不说话,这让现在的孩子们无法想象,同在一个灶上吃饭,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又都是少男少女,这正是说话容易不说话才难呢。
男女生不说话的传统来自中学时代,我们学校男女分班,下乡时男女生基本不认识,分到一个知青点,张三李四这才对上号。下乡第一年男女生谁都不搭理谁,即便碰个面对面,一低头、一仰脸就擦肩而过了,这在我下乡的那一带是普遍现象,这种冷战状态在第二年才有所消解,待三年以后,男女生的交往逐渐正常化,但此时知青开始招工选调,大部分知青点不复存在,想说话已经没机会了。
那年割麦子,我所在的生产小组割得快,收工早,收工时路过另一小组的麦田,见有两个女知青正满头大汗地割麦子,看样子一时半会完不了,地头长着呢,我当时很想过去帮她们干,但就是不好意思,怕人讥笑我帮女生云云。很多年以后聚会时,我跟两位女知青提起这事,她们说,根本就没惦着你们男生来帮忙。
生产队分给我们知青一片自留地,我是户长,一得空就去经营自留地,也算是起表率作用。有天晌午我正在自留地干活,忽然看见地那头知青点的女户长也来了,正锄地呢。我俩一个北头一个南头,在自留地里都不打招呼,各干各的,干完了各自收工回家。这事被老乡知道了,就前来质询我:知识青年咋比庄户人还封建?
男女生虽然不说话,但有些事必须说话才能解决。比如,刚下乡那阵子隔三差五地要开生活会,但凡女生提出开会,会便在女生屋里开,女生一溜排开坐在炕上居高临下,男生倚在门口、或坐在灶台蹲在墙角,地形很不利,那样子像被审判。相反,若男生召开会,那会便在男生屋里开,男女生的位置也就自然而然地颠倒过来了。
男女生不说话严重到如此境地,很难想象会有什么情感类的故事发生,但情感类的故事确实发生了。插队时期的男生女生是按一定比例来搭配的,原则上一半对一半,即有几个男生就搭配几个女生。这样的男女比例很有含义,为以后发生浪漫的事创造了条件,后来的现实也证明屡有浪漫的故事发生,知青点常有结为姻缘者,虽然缺乏权威的统计,但平均而言,每个知青点大致能造就一对夫妻。
我们知青点的男生S和女生Z在插队第二年,就以递纸条的形式演绎初恋的情感戏了,后来据他们交待,递纸条很费心思,时间地点要反复斟酌,传递时要操作严谨,哪一个环节都不能疏忽,每次递纸条既紧张又期待。有一次我正在炕桌上写信,恍惚间觉得有个东西从敞开的门口飞进来,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也就没在意,而此时靠在窗前看书的S忽然跳下炕就往外跑,他边跑边说有一只蚂蚱。直到后来S和Z结婚时,我才明白当年那个蚂蚱是个纸做的。
S和Z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递纸条的事竟然一直没露馅,如果他们不公开这些情节,我们至今谁也不会知晓,结果有情人终成眷属,递纸条操作到这种水平、获得这种结果也确实是很不容易了。
插队时期的男生女生,用现在的话说,青涩得很。
本文作者为内蒙古巴盟五原天津知青 天津作协会员2024-02-04
李 琦
透过几朵镶着金边的云朵空隙,抬眼望去,残阳逐渐蒙上淡淡的红晕,红色越发浓重,我那一千多只羊的羊群朝着冉冉升起炊烟的蒙古包云朵般的缓慢移动,丰盛的牧草永远填不饱它们的肚子。羊们边走边吃,羊群后面满天星似的散落一粒粒它们的粪蛋蛋。时而有几只跑去开败后的蒲公英秃枝草茎那里,捅捅鼻孔,打几个喷嚏又快步跟上队伍。
我不再管它们,羊们知道家在哪里。回到家,蒙古包炊烟已散去,我把坐骑卸去马鞍牵出很远戴上绊马索放开马匹。这时,我惊奇的看到一匹刚刚出生不久的小马驹,胭脂红色的小马驹孤独的伫立在那里,一双忧郁的大眼睛望向茫茫草原。
草原的风吹过,轻轻撩起他从娘胎带来的没有脱尽的柔软胎毛,残阳如血,滴落在他身上,像一团火焰。小马驹看见了我,踉踉跄跄朝我走来,走到我面前。先是把身体横过来依偎在我身上,突然又调转身体偏过头在我小腹下面两腿之间的私处摩挲寻找,寻找他母亲的乳汁。那一刻,我震撼了,泪眼让我已无法分辨出哪个是晚霞,哪个是落日。
我抚摸着他,心中点燃起一盏灯,一种感伤从心底抽出,拉长,落日余晖无法触摸到我内心深处的伤和痛。这痛深藏在我的世界。“陇中苦瘠甲于天下”。一场飞雪掩盖住荒凉。那年,我出生在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工程师的父亲从陕南奉调甘肃兰州建设兰新铁路,把从大巴山走出来急于生产的母亲放在了那个叫甘谷的地方。我出生了,母亲没有一丁点奶水,我日夜啼哭,靠着米汤,糊糊维持生命。那天深夜,母亲哄着孩子们睡去,她自己也很快昏昏沉沉进入梦乡。那晚她睡得很沉,陇东大地万籁俱寂,听不到一声狗吠,只有院中那棵枣树发出沙沙的呢喃。后半夜,母亲惊醒,不祥之兆让她惊慌失措。黑暗中母亲摸到了尚有体温的我,她颤抖地点亮油灯,发现我正匍匐在三岁哥哥的身上,小嘴叼着他的鸡鸡睡得香甜,还不时蠕动着小嘴,这一幕让母亲泪如雨下。不久后,母亲带着我们去了兰州。
六岁那年我们举家迁往天津,父亲一个人留在了大西北。17岁,我作为知青上山下乡来到了呼伦贝尔草原放牧。眼下,小马驹的行为让我想起母亲,想起苍凉的陇东甘谷和母亲给我讲起那晚我的饥饿故事。小马驹的妈妈死于难产,他是马倌万庆送到我们家来的。我无法忘却他那双忧郁的眼睛,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脑海里无数次还原甘谷那个夜晚的情景,那是难以启齿的柔弱。我把脸贴在小马驹的额头,我和他都曾寻找生命之源。生命有时像含羞草那样脆弱,纵使野火过后,春风吹过,仍会是如此的强大。
女主人格日勒走进了我内心,从我悲伤的表情看出了怜悯。她递过来装满牛奶的奶瓶,我揽住小马驹的脖子,把奶嘴放到他嘴里。小马驹眯起眼睛,大口大口贪婪的吸吮着奶汁,本来这是格日勒分内的事,但从那天起我接了过来,我要亲眼看着小马驹长大,看着他驰骋草原。作为一个男人,母爱在我灵魂中爆发。我决定给他起一个名字:嘎拉音都乐(火焰),当我把嘎拉揽入怀中就如拥抱着一团火,他温暖着我,他的肤色在燃烧。放牧归来,我大声呼唤“嘎拉音都乐,嘎拉音都乐”,听到我的声音,嘎拉发出一声稚嫩的嘶鸣跑了过来。我从马靴里抽出竹片做的“马汗刮”,把嘎拉浑身上下刮个遍,他惬意的抖动尾巴,扭过脖子用脸蹭我的身体,这是我每天必须做的事情。
我和格日勒特意在勒勒车旁用哈那杆给嘎拉围了一个小马圈,足可以让他晚上容身。牧民对我说,你每天都要把嘎拉抱起一两次,一直抱到他一岁,你就是草原真正的巴特尔(英雄)。终于有一天,我再也无力抱起嘎拉音都乐。我知道,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断奶,回到他的草原。嘎拉音都乐经常孤独的在草原上往来奔跑,或和小牛犊们嬉戏,再不然久久眺望远方连绵起伏的蒙古高原。我知道嘎拉在想他的妈妈。一个清晨,东升的太阳把草原抹上一层红晕,露珠逐渐消退。嘎拉突然嘶鸣不止,竖起耳朵盯住我放羊的山岗,焦急的用马蹄刨着草地,他嗅出了母亲的味道。果然庞大的马群从山岗后面涌现,黑压压像飘过来一朵乌云。马倌万庆离开了马群,策马驰到我的蒙古包。他这次来是要把嘎拉音都乐带回马群。万庆挥动长长的套马杆,万庆并不是想套住嘎拉,他知道嘎拉是一匹还没有驯服的小马,野性在呼唤嘎拉,除了眼前这个知青,还没有一个牧民可以接近他。所以,万庆把马群驱赶到山岗上,万庆深知马恋群的习性,如果不用马群做诱饵,嘎拉不会离开我。嘎拉仍然低头拼命的刨着脚下的草地,然后对着马群打着鼻鼾,回头看着我,又望向马群。我从地上捡起套马杆翻身上马,和万庆驱逐嘎拉很快的融入千军万马中。
呼伦贝尔大草原春天万物复苏,夏天草长莺飞,秋季天高气爽到严冬的银装素裹,四季轮回周而复始。自嘎拉新都乐回归马群,两年多了我再也没有见到它。呼伦贝尔巴尔虎草原的游牧民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马匹在三岁时开始驯化,这是彪悍的蒙族骑手大显身手的时候。驯服后的小马,骑手可以占有一年,其他人不得染指。一年以后马匹归嘎查集体再分配。这样,骏马嘎拉音都乐就被所有的蒙族汉子们盯上。他太美了。通体晚霞般的绚烂颜色,银白色的马鬃泛着亮光,四蹄踏雪步伐优雅,野性十足。
草原上良骥数不清,当任何一匹好马被追逐时,他们只能在马群的范围内横冲直闯,最终逃不过被套马杆套住进而被驯服的结局。但嘎拉音都乐很聪明,当马倌万庆挥舞套马杆把他套住后,他会突然转身逆向狂奔。结果是套马杆杆稍折断,之后,嘎拉自己会脱掉绳索把杆稍从脖子上褪下来,恢复自由身。或者再被马倌穷追不舍时,嘎拉会毅然驰出马群,像一团火焰向茫茫草原深处独自疾驰而去。有牧民曾在达赉湖畔,宝格德大山下,克鲁伦河边见到过嘎拉孤独高傲的身影。当然,最后嘎拉会自己回到马群,那里有他的兄弟姐妹。至今,还没有哪个马倌成功的套住他,更别说给他戴上笼头备上马鞍了。听完牧民巴勒登的讲述,我用蒙语对他说:“嘎拉音都乐在等我”。我决定去马群,我和嘎拉音都乐期盼这一天很久了。
那天,马群散落在汗乌拉大山下,那里水草丰美,野花开遍了草原,山顶那座敖包旁有我的足迹。“赛百诺”我和马倌万庆打了招呼。他用蒙语怀疑的问我“能行吗?”,我点了一下头,骑着马进入马群,在漫山遍野一千多匹马的马群里四处张望寻找。终于我看到我的嘎拉音都乐。他吃着草,不时抬起头警惕的环视四周。他长大了,眼睛依旧有淡淡的忧伤,我平复一下心情,一声声呼唤他:“嘎拉音都乐,嘎拉音都乐”。对于嘎拉来说,这声音来自天外,他抬起头嘶鸣着终于发现了我,片刻凝视后他向我跑来。我从马背上下来,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额头,嘎拉像小时候吃奶时那样在我身上蹭着。旁边的马倌万庆眼里充满泪水。
我给嘎拉戴上笼头,他竟没有一丝的反抗。我牵着嘎拉和我的坐骑步行走出马群,来到茫茫草原上。天空白云朵朵,云层下一只雄鹰双翅平展像是静止不动。我从坐骑背上卸下马鞍摘下马嚼,照坐骑屁股上抽了一鞭,坐骑奔跑着回归到他夜思梦想的马群。我小心翼翼准备给嘎拉戴上马嚼备上马鞍。嘎拉牙关紧咬就是不张嘴,我轻轻的呼唤“嘎拉,嘎拉”,同时用手挠嘎拉的耳根。嘎拉突然安静下来,很是享受,他又回到了从前,温顺的像个小姑娘。我勒紧马嚼子轻轻的翻身上马,嘎拉一动不动。我俯下身轻轻拍了他脖子一下,说:“开始吧,嘎拉音都乐,我的兄弟”。嘎拉突然长长的嘶鸣一声,腾空站立,刚刚落地又四蹄跃起,像蛟龙出海,汹涌的海浪波涛翻滚。嘎拉极力想把我甩下马背,不间断的重复一个动作,像一团跳跃的火焰。我牢牢坐在马鞍上,任由嘎拉疯狂的宣泄。我们的情感与意志,坚强与坚毅,高贵与尊严此时已融为一体。我在嘎拉身上看到的是野性之美,他是生命最本真的体现,他以这种方式触动我内心深处的渴望。
天空深远草原辽阔,嘎拉音都乐风驰电掣和我向着天边而去。
本文作者为新右旗杭乌拉公社天津知青2024年2月21日 于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