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和景
在草原生活的那几年,我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我的单人照,另一张是我十分珍爱的五人合影。这是我们五个一同下乡的知青同学,有吴卫,张春泰,郭新,铁继北和我。虽然照片以变黄,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异地他乡的情景,每每勾起我无限的回想。当时我们穿着蒙古袍戴着皮帽子,真像五个搞皮毛交易的‘皮货商’。
1968年我们下乡后的第一个冬天,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们相聚在蓝旗庙。我们非常的高兴,商量去西旗照相馆照张留影照。我们借来一辆骆驼车,这时天已傍晚我们摸黑上了路。西旗离蓝旗庙相隔克尔伦河,过河仅走18里路,出蓝旗庙就能望见西旗闪闪的灯光。
虽然这样短短的路程我们还是迷路了,骆驼恋屯子,时时改道往回走,我们就采用‘暴力’强制它往前走。本来过一次河就到,我们不知道过了多少次河。一回回从冰河上爬过,上陡坡下大沟,我们感到十分亢奋和快乐。终于我们爬过了一道河坡,见有一垛垛砖坯,一打听是西旗砖瓦厂。顺着砖厂小路到了西旗大街,找到了照相馆。这已是深更半夜了。我们敲开门向照相师傅说明来意,他看见我们是几个新来的知青,把我们让进屋里,在刺眼的灯光下,站在一面用布遮住的土墙前,留下了我们五个人的身影。
二十多年之后我们五人再次相聚,说起那张照片,引起了无数以往的故事。更加怀念那难忘的牧区生活。屈指算来,这张照片已经27年了。27年来,五个‘皮货商’有的上大学有的选调到大庆,有的去农场,有的后来返城。直到1993年相继都回到了天津。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五个‘皮货商’经历了同样的时代,走过了不同的路程,但时至今日我们的思想观念,作风仍旧那么相近。虽然有的当了领导,有的成了技术专家,有的还是普通工人,但我们仍然心心相印,感情似海深。无论是什么力量也割不断这患难友谊。时代锻炼了我们这样一批人,使我们今生今世难以分离。
此文作者系新右旗克尔伦牧场天津知青 写于1995年4月
知 青 户 口
李 琦
1969年4月4号,我在家里翻出户口本跟母亲说:“妈,我去了啊!”母亲木然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吱声。到了我家所在地广东路派出所,我排在队伍后面,轮到我时,我把户口本和学校开出来的介绍信递给那个户籍警。他认真地看着介绍信,按照上面的内容在户口迁出表上写上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盟等字样,然后“唰”地一声扯下户口本有我名字的那一页。随着唰的声音我的嘴撇了一下,那样子肯定很难看。我回过头看看,身后又排起几个人,其中一个女生和我一个学校。其实,我的户口在12年前刚从兰州落到这个城市,屁股还没坐热乎又要走了。那时的呼伦贝尔还属于内蒙古,珍宝岛战斗刚刚结束一个月,三个月后划给了黑龙江,两年后又划回内蒙古。所以我们给天津家里写信一会是内蒙古,一会是黑龙江,最后又是内蒙古。家里糊涂了,问我你去的地方到底是内蒙古还是黑龙江。
回到家我把户口本交给我妈,她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嘴里念叨“走吧,走吧,走的远远的才好”。过了一会又说“走吧,走吧,走的远远的别回来了”。我想起了祥林嫂,也是这样絮絮叨叨,“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呀....…”
1968年12月22日下午,我在学校操场上,高音喇叭里发出刺耳的噪音,是广播的前奏,几秒钟之后才是播音员语音,说今晚七点中央广播电台有重要新闻。晚饭后,我回到学校,操场上已站满了同学,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准七点,喇叭里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最高指示,最高指示。”操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伟大领袖毛主席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于是,这场轰轰烈烈惊天地泣鬼神的上山下乡运动的大戏正式拉开帷幕,越拉越大。半个世纪以来,这个舞台上演着令人目不暇接的情景剧。
人生这部大戏,一旦拉开序幕,不管你如何怯场,都要坚持演下去,要演到戏的结尾。无论风大还是雨急,也只能靠自己,直到今天,这场大戏还没有落下帷幕。等到地球上最后一个知青没有了,这出戏就结束了。“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出身好的出身不好的那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吃闲饭的一群人。
春节后,上山下乡的趋势逐渐清晰明朗起来。1969年3月,天津市河西区68届初中生所去方向已经具体到省市(自治区),地区,旗县,公社。我所在的天津市23中学68届初中生两个选择: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盟布特哈旗农区(扎兰屯)。呼伦贝尔盟新巴尔虎右旗牧区。我毫不犹豫选择了牧区,那里的蓝天白云茫茫草原让我神往。
四月初注销天津户籍后到1969年4月25号离开天津这二十天里兴奋和迷茫交织。班里同学合影留念,购置去草原的生活用品。每天忙忙碌碌。从街道领回来布票棉花票和几十块钱,母亲买回来棉花和黄色的布做了一床八斤重的棉被,仅此而已再无其他。正巧李珍她们厂公开处理共产来的(抄家)资本家家里的东西,花5元钱买回来一个大樟木箱子。八个大铜包角,铜合页,铜拉手,非常气派,全部家当放里面也没有装满。
风霜雨雪牧区草原,弃牧从工大庆油田,工龄买断自谋出路。在离开天津45年后的2014年5月,我决定把户口迁回天津。那时我虽然天南海北的跑,但户籍所在地仍是黑龙江省大庆市,我和老伴都是天津草原知青,符合户口迁移条件。打定主意后就开始行动。
于是,我找到街道办事处表达了我的愿望。办事人员拿出一张打印好的A4纸,上面是必须要准备好的16份证明和材料。我的头有点大,为了能落叶归根,为了我还对这座城市尚存的感情,我接受了,开始了断断续续长达半年的准备工作。
落户需要提供的材料:
1.男方身份证(复印件) 2.女方身份证(复印件) 3.天津市23中上山下乡证明(复印件)
4.当年派出所销户迁出证明(复印件) 5.男方大庆油田户籍证明(复印件) 6.女方大庆油田户籍证明(复印件) 7.结婚证明(原件) 8.独生子女证(原件) 9.子女出生证明(原件)10.本人天津住房产权证(原件) 11.临时居 住证明(原件) 12.男方工资证明(复印件) 13.女方工资证明(复印件) 14.大庆市公安部门迁出证明(原件) 15.子女身份证(原件)16.子女未婚证明(如已婚可免证明)
我首先去了天津市河西区档案馆出具身份证后,真的查到了1969年4月我们六男三女九个同学的上山下乡档案。某某某,男,家庭出身,现行反革命(已平反),呼伦贝尔盟新巴尔虎右旗杭乌拉公社。某某,家庭出身,革干……。李琦,家庭出身,职员……。我花了三毛钱复印了一份。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们几个同学当年的迁出档案记录。
几天后我又找到当年户籍地派出所说明来意,一个女警官非常热情的帮我找到户口迁出的底档,帮我复印。最后说,我姐姐也是知青,你们知青真苦,说着眼眶湿润。期间,我往返黑龙江大庆,打电话让女儿从新加坡回来,都是为了户口一事。天津公安办理户籍有专门的一个办公大厅,位于解放南路一个分岔小街,我们老两口和从新加坡专程赶回来的女儿带上所有证明资料来到这里,警官仔细一一验证,特别对我们的房屋产权证看得仔细。后来知道,如果天津没有自己的房屋产权就更麻烦。不能让老知青给政府添乱。
重新又成为天津人10年了,感慨万千。1969年4月4号注销天津户口的那一天的事情总也抹不去。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像做了多大的亏心事。那个面无表情的警察撕下有我名字的那页纸,那个动作深深印在脑子里。前后几分钟,我不再拥有天津户口,是草原牧民的身份。而我决定重新落户天津后,竟折腾了半年之久。细细想来,这个户口除了坐公交车免费,没有任何作用。
想当初,因为我们没有天津户口,女儿在天津上小学时要缴纳“借读费”。孩子姥姥跑到学校说,孩子的爸妈都是天津知青,响应老人家号召上山下乡了,能不能不交钱就上学?学校说不能,这是市教育局的规定。我当时真想日局长的八辈祖宗。他们家肯定没有知青上山下乡的。孩子姥姥教育我女儿说:你要好好学习,争口气,你上这个学比别的同学多花了很多钱。孩子听懂了,成绩一直优秀。知青户口!一销一落!销的时候那速度像受惊吓的兔子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落时就是乌龟爬行,虽然慢,也到了终点。
老三届也好,新三届也罢,老知青们都已经是七十往上的人了,有的人动不动就说谁谁谁就是咱们知青。他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
本文作者为内蒙古新右旗杭乌拉公社天津知青 2023.4.
知青故事 一个转身,光阴就成了故事 一次回眸,岁月便成了风景
本文作者为内蒙古五原县天津知青
来自第二故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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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巴尔虎右旗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