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征文(50)
荷锄当日的心灵震撼(下)
1967届高中 赵宝林
男的抽烟聊天,女的乡亲们都在做针线活片刻不闲。我们男知青也试着卷小喇叭,女知青跟妇女学做活。阳光明媚,一派平和。那天的活计是修整农田,此时大地还是封冻状态。乡亲们和干部口中都毫不掩饰地说,干这活儿就是瞎费力没必要,但为了应付上级检查,也就只好对付一下。
因为那天是我们知青在众人眼前第一次露面,大家都很卖力投入,乡亲们报以认可的目光。正当劳动进行之中,远处隐约传来了一声火车的鸣笛声。我第一反应是想看看过来的是货车还是票车,但身边的场景突然变了,出现了我曾经非常熟悉的那个场景,我也身不由己地加入其中。
刚才还在地头忙活的人们,随着火车鸣笛突然间都停止了手里的活计,直起身来拄着或抚着手里的农具,向着山下的火车方向开始静静地瞭望,瞭望,直到火车远去。此时此刻我作为刚扛起锄头的知青与世代为农的乡亲们已经一般无二了。
短暂的一刻过后又恢复了劳动状态。困惑我两年多的场景闪现在脑中。当年在行驶的列车和轮船向外观望的我,成为了窗外田野中观望的农民。如果有另一个我,就能在今天山下行驶的列车里看到山梁上拄锄观望着的我!
那时我的心中泛起了杂乱的心绪,其间猛然想起了初中政治课上,马熙强先生讲的大红牡丹花布的故事和生产力生产关系的事儿。我对照起马先生教我们的生产力三要素,即劳动力、生产工具和生产对象,此时的场景中我和周围干活的知青、乡亲们不就是活生生的劳动力吗?我们手里的农具不就是生产资料吗?脚下的土地不就是劳动对象吗?我想安静地思考一下,盼望着早点收工。
冬天晋北的夜晚冰冷刺骨。北极宫里有一个小火炕,我嫌挤着难受就一个人睡在窗下的那付床板上。白天有小孩子淘气,把窗户纸捅破了好几个小洞,回来后大家净顾了说话,再加上油灯昏暗也没看见,等躺在床上了才觉得吹进来寒风的厉害。
我的鼻尖和耳朵被冻得生疼,迫使我胡乱拿了几本书摞起来堵住靠近我头上的小洞。还是冷得不行,随后我又带上棉帽和口罩。转眼之间,火炕上的那哥儿几个的呼噜声已起,因为寒冷和白天山梁上发生的那一幕飘荡的余波,让我这个平时沾枕头就着、不畏寒暑的人久久不能入睡。
应该说我是个不爱动脑子的人,但是那天趁着寒夜我仔细地疏理了一下离京前后的历程,并做了认真的思考。
我首先想到了白天火车来时我与乡亲们看火车的那一幕,让我认识到我已经不是北京人了,更不是北京的学生了,而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了!还是关子村的宝林诺啦!虽然在三天之前就已想到,但自己心里还是想着要过不多久就回京。
这个想法纯粹是自己欺骗自己。现实是在十多天前,我去建国门派出所办理上山下乡关系时,那个女户籍民警把户口本上我那页纸“哧儿”地一撕然后随手往字纸篓里一扔时,我就已经成为了千里之外关子村的宝林诺啦!此后遇事多动动脑子,少些幻想吧。
随后我又想起了马熙强先生当年讲的那些知识,尤其是有关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及二者之间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什么的。那时我就是一头雾水听不明白,并且也不感兴趣。而今天在山梁上发生的这一幕,却不由得我不去用现实状况来对照以往学来的知识进行思考,这关乎着我的未来。
从关子村的变迁,到自己身边的事例以及社会上的教育来看,我眼前的一切均是大变革大选择中的一个缩影。劳动力范畴中,一个一个的“我”,变成了“我们”,劳动成果的归属,由“我的”变成了“我们的”。一字之差的背后,早已关系到了你我他,你们我们他们的现在和未来了。
一个字可以改变天地,但改变不了千百年来人们灵魂深处形成的意识。摆在我们眼前的状况,是乡亲们对这种生产生活方式缺乏信心,缺少热情。按每天晚上上门和我们下棋的老铁柱的说法,村里丢二百六十个玉茭,我才少一个。借着看火车而乘机小歇一下,何止千千万万。吃大锅饭不歇白不歇,白歇谁不歇?这种现象发生在吃苦耐劳精工细作的农民身上,问题绝不是农民,他们决定不了什么,只有看火车还是可以的。心里想到,今后再看到马熙强先生,我会当面向他请教这个问题的。
在那一晚,我觉得有所收获。一是我脑子里思维的机器开动了。二是我的思想从书本里和各种各样的说教中,回到了我自己的头脑中了。由此我感到我的心灵受到了震撼,也得到了欣喜。同时也警醒地认识到,自己是几斤几两的份量。
哎!农民……
来源:北京市第25中校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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