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母亲的"千层底"
作者/孙晓波 近些年,我所穿的鞋基本上是孩子给买的,全都是"名牌",也不知怎的,脚总出毛病。脚趾内翻,骨节肿大,脚面隆起,经常疼痛,我不由得又想起母亲做的"千层底",可是母亲离开我们已整整十年了,再也享受不到母亲亲手做的鞋了。
小时候,母亲每年都给我们做新鞋,夏天有夏天的,冬天有冬天的,春秋有春秋的。在那个物资匮乏的"自然灾害"时期,对于大部分人家的孩子来说,每年春节再有一双新棉鞋穿,心里就会乐开了花。我那时候什么也不懂,就知道淘。牛顶过,马踢过,猪摔过,上山爬树,上房揭瓦,主要是费鞋,一年得穿四五双。
每年大年初一一大早,我和弟弟妹妹们都穿上了新鞋,走街串户地给大人们拜年,脚上的新鞋在雪地上高兴得吱吱作响。每到一家总会听到他们的称赞:"瞧,你们的新鞋真好看,花色漂亮,针脚密实,结实!"听到夸奖,我们更开心了,带着喜悦和骄傲又跑到了下一家。当然,妹妹是最高兴的,因为每年春节时她的新鞋都是红色的,蹦蹦跳跳地跑在雪地里,脚下就像盛开了两簇鲜艳的牡丹花。
我经常看母亲做鞋。她把积攒几年的碎布块如家珍似的包裏起来,等到夏日,选一个骄阳似火的天气,把包裏好的"家珍"、打好的浆糊,请到小院里,铺好案桌,桌上摆平红松木板,碎布块就像七巧板似的在她的手上娴熟地对接。薄厚搭配,质量协调,整齐地铺一层碎布块,均匀地刷一层浆糊,铺得薄厚得根据季节需要,然后晾晒,待干透后就把它们卷成筒状捆绑好保管起来。这种作品叫"袼褙",是专门做鞋底用的。在炙热的阳光下,柳叶都会打着卷躲避热浪,此时母亲的汗珠就会顺着她消瘦的脸颊不断地往下淌。
"妈,这天太热了,咱们改天再干吧!"
"只有这样的天做出来的袼褙才结实。"
"有的人家的孩子冬天的鞋都张嘴了,一走道就露后脚跟,他妈妈不给他做新鞋吗?"
"妈妈疼孩子都是一样的,只是学活时用心不同,手把也不一样了,我做的鞋可以穿几个月,有的连一个星期也穿不到头。这和你姥姥比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昏暗的油灯旁,母亲展开袼褙,打开百宝箱似的"样采子",一格一格地选出不同尺码的鞋样子,又是七巧板似的对接,尽量使有限的面积利用到最好程度。一夜间"一千层"的鞋底就变了出来。
灯火如豆,控制它的是母亲手中纳鞋底的锥子。灯火亮了,摁一摁,灯火暗了,挑一挑,灯火困了,拨一拨。灯芯地喘息是深情地期盼:"脚暖和了,身子就不冷了!"
听母亲讲,姥姥是淮海战役时的支前模范,有多少解放军战士穿着她做的"千层底"打过长江的。我的父亲、母亲也是穿着她的"千层底"从黄土地走到黑土地的。
"颤手银针抖,佝腰引线长。朝灯穿鼻眼,移座靠门墙。百结衣频纳,千回尺比量。巍巍身影里,密密补沧桑。”
母亲纳千层底,就是把一针一线密缝在你的生命里,就是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脚步上。
——2017.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