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原 生 活 纪 实 李琦
(一)虱子
“望不断连绵的山川,蒙古包像那飞落的大雁,啊,我蓝色的蒙古高原”。多美的风光,相信很多人会为此陶醉。但我今天要说的是她的另一面”。虱子多不咬,债多不愁”这句话有点道理。不是不咬而是被咬的麻木了。
生活逐水而居,夏季有几天放牧在克鲁伦河畔,把羊群饮水完后,一个人赤条条的跳到如彩带般的河水中痛痛快快的洗一通,然后把衣裤搓揉完平摊在草地上晾晒,身体呈现一个大字躺在柔软的青草上看着天上的白云,感觉自己在世外桃源。春冬秋夏四季只有这几天可以洗个澡。不要指望洗了澡洗了衣服身上的虱子就销声匿迹,相反繁殖速度更快。
蒙古包里有限的能源就是牛粪,仅够烧奶茶做饭满足基本的生存。洗脸盆小的刚能容纳两只手,冬季就只好每天早晨捧起一把雪擦擦了事。这里只说说冬季吧。黄昏放牧归来,女主人已把饭做好。通常就是一大碗切好的肉倒入锅里,水开后放进面条再抓一大把盐粒就行了。蒙古包中央的大牛粪铁炉正旺,把厚厚的蒙古皮袍围在腰后,几碗羊肉面条下肚,大汗淋漓。此时虱子们也活跃起来,在秋裤里爬来爬去。这时我就隔着秋裤先把它按住,然后再伸进另一只手抓出来一只肥大的,直接放到炉子弯头的一个平面上。只听啪的一声,虱子跳了起来一个空翻,死了。如果炉火已经熄灭,就用两只手的拇指甲合力一挤,啪的一声虱子血溅到脸上,擦掉后继续抓。弄得两个指甲盖油汪汪的。虱子们平时都是寄居在秋裤的裤线中生活,就像燕子们喜欢在屋檐下垒窝一样。有时脱掉秋裤用拇指甲顺裤线像推土机一样由下往上推,虱子蛋儿们就像下冰雹一样纷纷落下。隔着三五天我就把秋裤脱下扔到蒙古包顶上,让夜里零下四十多度的严寒把他们冻死。舒服了几天后虱子们又卷土重来。就这样反反复复的度过了一个个寒夜一个个冬天。
(二)狼的眼睛
姜戎的《狼图腾》想证明狼是蒙古族的图腾。这让我回忆起在呼伦贝尔巴尔虎草原一段和狼有关的故事。 那是个天寒地冻的冰雪世界。我在牧民边巴家放着一百五六十头牛。那天刚把牛群赶到一个低洼背风处,远远看到边巴骑马朝着我这边疾驰而来。他用蒙语连说带比划让我跟他一起去“遛夹子”。
一到冬季,有的牧民就在茫茫雪原上埋设带弹簧的铁夹。这种铁夹合起来是半圆形,掰开后是圆形。埋在在雪地里,用销子别住放好诱饵做好伪装不留痕迹。只要狼或狐狸踩翻铁夹就在劫难逃了。 那天天气不错,阳光照射下积雪晶莹剔透很是刺眼。我和边巴并排不紧不慢的打马向边境线那边走去。坐骑出汗完又结了一身冰霜。大约十几里后雪原上出现一大片枯黄的芦苇,风吹过时瑟瑟作响萧条杀。边巴勒住马楞了一阵子说:没有了没有了。于是下马看个究竟,我也下马凑了过来。原来下夹子的地方斑斑血迹。固定夹子的小铁链已被挣断,雪地上留下明显的拖痕伸向芦苇荡的外围方向。我们俩牵着马顺着痕迹和点点滴滴的血迹一直走出芦苇荡,没见任何踪影。显然,这是一匹强壮的狼。狐狸是没有这大的力气挣断铁链。可以肯定狼腿已被夹断。
我和边巴翻身上马一路跟踪,终于远远地看见那受伤的狼艰难的抬着右腿,左腿一跳一跳的走着,那个沾满血迹的铁夹子还牢牢地夹在它的腿上。见我们逼近它索性坐立不动了,两眼充满了愤怒、仇恨。这样我们对峙了足足有几分钟。边巴想催马靠近它,但他的坐骑死活不肯。这时,边巴大怒,用藤蔓做的马棒狠狠的抽打了几下他的雪青马。就在雪青马靠近狼的同时,狼也带着夹子高高跃起扑向马上的边巴。在雪青马急转身的躲避一刻,边巴手中的马棒也击中了老狼的额头……望着奄奄一息的老狼,边巴让我用套马杆的绳索套住狼的脖子,我试了半天还是不敢下手。边巴亲自动手套住狼脖子后,把套马杆越拧越紧。趁着狼的身体还热,边巴熟练的用匕首开始剥皮,先从两边嘴角开始,然后割开上下颚一点点的用刀使皮肉分离。这样整个狼的头部就完整的褪了下来。最后,边巴把住狼头让我双手拽住狼皮用力往后一拉,一张筒子状的狼皮就完成了,而皮毛没有一丁点瑕疵。
近五六年我多次往返新疆克拉玛依、库尔勒等地。一次在克拉玛依几个朋友一起吃饭,其中一个叫贾依娜的乌兹别克女孩儿带的小饰品引起我好奇。她说,这是狼牙很稀有的,乌鲁木齐大巴扎上卖的都是假的。现在哪里有这麽多狼牙,这东西辟邪,她说。这让我想起草原上那个冬天,想起狼的那双眼睛。
注;来自《克尔伦通讯》第421期 (春生 天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