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子的知青记忆
威 克
蹿房越脊
农场家属房失火以后,蹿房越脊的功夫被男知青普遍看好,私下里有意无意地开始锻炼。
那时候,三个知青一组,使用一根三米多长的木杆,前面一个人,后面两个人,对着墙壁急速跑,一般三步就可以窜上房。我可以不使用木杆作支撑,对着墙壁作一个助跑,一步登上窗台就能用手把住房檐,薅住苫房草,借势窜上房。当时,男知青都对着这样的能耐暗暗较劲,互相不服气。其实,农场那种低矮的茅草房,窜上房的能耐对于那时候精力过剩的男生,真的不算什么。
一天,我们在仓院干活。休息的时候,申其光面对三分场那个大仓库突发奇想,指着大仓库,叫着号说:“谁能上去?我出两盒烟,再加两盒罐头。”我接话茬问:“你说话算不算?”“算!怎么不算呢?”我说:“好。三分钟之内,你看着。”我当时穿的鞋不太跟脚,我找人换了一双球鞋穿上。然后,胸有成竹地奔着大仓库那扇厚厚的大拉门走去。那扇大拉门座落在一个两米多高的台阶上,厚有十来公分,高达两米多,上部与房檐的距离很可能不到两米。但是,我在下面的观察可能有些错误。当我登上了大拉门上面才知道,我把手举起来的时候,根本够不着房檐。只好站在窄窄的大拉门上面,左手扶墙、右手高举,使用壁虎游墙功,狠命向上一窜,单手钩住房檐,紧接着,另一只手钩住,双手引体向上,摁着檐瓦,跃到房上。我成功了!从爬门到爬壁再到蹿房越脊(这个脊是指檐瓦整齐横列的屋檐),前后其实不到一分钟。一片欢呼声中,“刀螂”(申其光外号)去向小卖店走去。
我站在房上发愁:怎么下去啊?原路返回么?身体向下根本够不着蹬踏那个大拉门;冒险出溜下去,很可能来个后仰倒栽葱,脑浆崩裂。往下跳?房上到地面足足有六米高,关键,地面是水泥混凝土的,根本不具备缓冲性。
缓冲性提示我,大仓库的后面是土地面。我信心十足地窜上房脊,游走到大仓库后面,对着一个土堆,跳了下去。刀螂兑现了承诺。
随着我上去后,后来,又有人也窜上了大仓库房顶,包括申其光那个形体很似的“刀螂”,那是他对我的藐视。
学习苫房
农场盖房子十分简单。
选好场地,稍事平整;放线,画出房框,不用挖,直接砸夯,砸出三四十公分的沟槽,在沟槽上规划好房屋开间,放住脚石,立隔墙木柱,其上置放房架(农场使用的房架,一般称牤牛咔架,节省木材,也便于吊纸棚);置放门窗口后,开始使用泥绺剌合辫编墙;编有三四层时,往空隙处填土,用木槌砸实;接着再继续往上编,一般是第一天编到窗口时停止,应该沉淀一两天。这个期间,往泥浆池备料。主要是谷草、粘土和水。下一步施工,基本可以一气呵成到房檐口。
然后,木匠上房,置放椽子、檩子、房檐板、屋面板。
完成后,苫房工上房。首先,置放四个埽。埽是一种在地面完成的、使用苫房草、按照屋面尺寸接续的、类似埽把状的、二十公分多粗细的草陇;又称哨,置放在屋面的前坡、后坡已经置放好胶合泥的两个边上,好像保护屋面安全的哨兵在放哨。其实是为了,规范屋面苫房草更加整齐,不至于凌乱。哨(埽)在屋脊交汇,与苫到屋脊的苫房草相会合,编成辫,起高脊,挑飞檐,也煞是好看。掌握这个尺度的叫大把,拿埽的时候,需要数人,合力拿起,齐力在屋面四个边上放下,很不容易。大把的威风,那时候能听见,因为那是号子声音的震撼。
王友和米成怀都是苫房的大把,一般是王友喊号,米成怀现场调度。干活时候,米成怀和王友都把边上,在埽中分出撇把,及时使用胶泥黏在苫房草下面,固定住,使埽与苫房草结成紧密地一体,平平展展,保证屋内冬暖夏凉雨雪无霜。
苫房完成后,开始糊墙。糊墙是一种使用草拌泥使劲往剌合辫墙上甩泥的工艺,因为这个工艺,密实了剌合辫墙体,抹实抹平后,房屋才能真正抗风抗雨,明窗净几,冬暖夏凉。
吊棚扒炕
较劲,是一句东北话,意思就是两个人把本事比赛一下,较量较量。暗暗较劲,就是不明着说的暗中较量,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暗中偷偷摸摸pk。农场新来的老贫农和原场老工人暗暗较劲的那次pk,我受益不浅。
那时候,老贫农进场不久,总是觉得农场的活计是过去监狱罪犯干的,工人不干活。所以,没什么干活能耐。老工人也觉得,那些老贫农不过是生的根子正道,赶上了好时代,真的干活不一定是手。双方一个不服一个,常常暗中较劲pk。1969年初夏,大车排的住房改造,新来的老贫农王富号称是农村干活的好手、高手,胸有成竹地领着冯兆海,是一方;老工人米成怀不声不响领着我作为另一方,开始了那次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暗中较量,也就是pk。
干活的第一天,王富穿着一套七八成新旧的蓝色中山装,干干净净,脚穿白布袜,蹬着黑布鞋,精神抖擞,摆出一幅甩开膀子大干一场舍我其谁的架子。米成怀从头到脚清一色的见新的黑礼服呢面料帽衣裤鞋,白衬衣,脚上穿的也是白袜子。正应了那句老话:男要俏一身皂,一副英雄模样。
双方几乎同时来到现场,寒暄交谈没几句,划定下了各自“承包的改造工程”范围:南北四铺炕,一家一面两铺炕;天棚中间分开,一家一半。划定以后,各自筹备开工。
王富和米成怀都不愧是农活行家里手,他俩首先在各自负责的炕面下的灶坑里点燃一把茅草,观察茅草的燃烧情况。最后,双方都决定,宿舍改造从修理改造火炕开始。王富决定把炕面子全部掀开,重新排炕。说改就改,他领着冯兆海不怕脏不怕累,冒烟咕咚地开始掀炕面。
看着他俩干的热火朝天,我心里着急,总是想像他俩那样马上伸手干。米成怀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说:“别着急,别着急,咱俩去拉点土和和泥。”回来的时候,王富和冯兆海已经把炕面子掀开了,正在清理落灰膛,准备重铺炕面子呢,屋里依旧烟尘未散。米成怀进去看了看,走了出来,对我说:“我家里炉子上面做着大碴子锅呢,我回去看看火。你找个地方先歇着,等我回来再说。”他回来的时候,搭讪着走进屋里,说是看看王老弟的活干的怎么样了?
其实,他主要是看看,屋里是不是还是冒烟咕咚的不消停。他让我端来一盆水,细心地浇在这两铺炕的炕头炕梢。领着我出来说:“咱俩和点泥。”和泥。我刚刚看见王富和冯兆海和泥来着,那俩人,真是干将。和泥的时候,两人都把衣服脱了,裤脚高高挽起,赤足在泥淖中快乐地踹沽,身上脸上喷溅着泥点,他俩还快意地跟我调侃,他俩是快乐和泥人啊。我也准备这样子快乐快乐。米成怀看我的样子,马上问我,“你要干什么?”我说:“准备和泥啊。”米说:“不用,不用你。你看我的。”他首先把细碎的麦秆在准备和泥的地方洒了一层,然后在这个层面上洒了一层土;又洒一层细碎的麦秆,又是一层土;重复了几次后,他在最上面做了一个穴。然后,让我往里面倒水。水倒好了,他说:“你别动啊,我再回家看看大碴子锅,等我回来再说。”说完,不管不顾地走了。
他回来的时候,他问我:“怎么样啊?好了没有?”把我搞了个莫名其妙。问他:“什么啊?”“和泥啊。”“你不是不让我动么。”“没动就对了。现在还得看我的。”说着,他拿起铁锹点了个地方,指挥我说:“往这个地方倒腾。”我就甩开膀子大干,不小心差一点让泥浆溅到他身上。他赶忙说:“慢点慢点,别着急,着急和不了泥。”我俩把这堆泥,倒腾了一个个。看他,气定神闲,不嘘不喘,一身礼服呢青衫,纤毫未染,清光乍亮。他根本就没领着我在泥堆里踹沽,却慢条斯理地说:“好了。看看炕面子吧。”他带着我回到屋里,在一铺炕上扒开三个角,在另一铺炕上扒开两个角,清清火道,看看烟道,分别在烟道和火道上置放两个泥坯块。他告诉我,那就是迎风石和迎火石。我琢磨着他说的道理,对我后来的掏炉子扒炕生涯,受益匪浅。
我俩当天使用刚刚与王、冯对比所谓和好的草拌泥,把旧炕罩上了新炕面。看着,就是比王、冯炕平整鲜亮。点燃薪火,炕面蒸腾着热气,灶坑没有一点燎烟迹象。王富那铺炕,还有点麻烦。就是俗话说的,不好烧。他带着冯兆海又折腾了两天。
我和米成怀早就开始糊棚了。但是,老米还是不紧不慢,照样一会儿就回家看看大碴子锅,就是不着急干活。王富着急。急的一天就几乎把他那边的天棚糊完了,还没等他走,天棚坠下来了。那个活,他俩又折腾了两天。后来,我住在那个屋里,从南炕望北炕天棚上,皱皱巴巴好像还要塌架的模样。
老米,曾经给地主扛活,他是地主家里打头的。这次老贫农和老工人的较劲pk,老米完胜。胜的王富心服口服,我在暗中佩服。
父亲的奉献
我的父亲毕业于伪满洲国的私立长春(那时候称新京)簿记学校。这个学校是后来东北财经学院的前身之一。从小的家教和后来的院校教育,都让他养成了公私分明,公家的东西一分钱也不占便宜的习惯。上个世纪的1948年的建国初期,父亲从鹤岗开始,手里经管着数亿(那时候,一万元等于后来的一元钱)的共产党高职校资金,“三五反”的时候,有人以为他是一只“大老虎”,审查了一阵子,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很多人都服气了。他在工作岗位上,他那个认真劲头,常常让我妈妈说他“死心眼子一辈子”。
1970年,他被到农村插队了。但是,农村的农活他可能是一天也没干过,他就又被请回到市里搞革命样板戏了。三分场由于革命样板戏《沙家浜》的演出成功,促使总场以三分场为主成立了农场文艺宣传队。演出需要舞台灯光设备,所以,我和赵伟华、杨宽智出公差去哈尔滨购置。结果,那时候,商店都是国营的,商品极其缺乏,不是没有,就是没有专业团体介绍信,人家不卖。那个时候,我出公差,可能的原因之一,就是一些领导知道,我的父亲应该具有,很经济地解决农场文艺宣传队的需要能力。因此,当我们在商店买不到那些用品的时候,我告诉他俩,我们去松花江上玩玩,完了,我去找我爸,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那个时候,正好赶上我爸在哈尔滨观摩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我找到他,说了情况。他说:“我回鸡西的时候,给你们想想办法。”后来,他回到鸡西市里的时候,没有利用手中权力,在自己的权利范围里面解决我们的需要,而是,找到鸡西市京剧团搞灯光的高辉,求他帮助给农场文艺宣传队带去一批舞台灯光备品,无偿支援了农场文艺宣传队。我记忆里,父亲利用势力动用公家的东西,这是唯一一次。
记忆这样深刻的原因,还缘于我们三人在松花江上的际遇。松花江上游览畅游,我不是第一次。但是,这一次的记忆深刻,是因为有惊有险。
我和赵伟华、杨宽智来到松花江,租了一条小船。我问他俩会不会划船,会不会游泳。赵伟华说:“会。”杨宽智说:“一点不会。”我跟赵伟华说:“我先划,一会儿你再划。”船快到江心的时候,我把船桨交给赵伟华后,我跳进江里,离船戏水去了。我在自由自在的忘我时刻,突然听到赵伟华的呼喊:“快点回来。下面来船啦,我不行,划不出去。”我在水里扭头观察,松花江下游上来一条不断鸣叫着深沉长笛的轮船,越来越近了。而赵伟华划着的这条船,正在主航道上画圈,实在是太危险了。
容不得我多想,我以从来没有的快速游向小船,又迅速爬上船,接过船桨,拨正船头,让出主航道。但小船依旧在大船的涌浪中剧烈抖动,我奋勇平衡着小船,小船却像似一匹不听使唤的烈马。那场面,真的有点悬。
那个轮船过去了,杨宽智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颜色。他的第一句话:“吓死我了。”
其实,他根本没死,那不过是一次刺激。就像坐过山车失速过程中由阴转阳的愉快。
我记忆着那次松花江上的有惊有险,记忆着父亲同意赞助农场文艺宣传队的慈祥笑脸。
草地惊魂
1969年夏季,我喂的那些使役牛,根本就不需要我。老李头、小广东和那些使役牛的车老板(多数人是二老改)对牛那个精心劲,根本就让我无从下手。所以,我经常独往独来去大草甸子里面,找个水泡子游泳、洗澡。
一次,我游泳后往回走。走着走着我听见后面的草丛中有着哗啦哗啦的拨草声,回头看看,草可没人,根本看不到什么。我心想,是不是听错了?试验一下吧,是不是什么东西跟着我。我急速走几步,突然下蹲停住回头看。那个声音明显的也是急速加止步。
我突然又意识到:我可能遇到狼了!大草甸子里面有狼,农场人都知道啊!据说,只有狼那个动物,它是跟踪高手。它吃人,首先跟踪,然后乘其不备从后面发动袭击,咬住喉咙不松口,人就立马毙命。我立马做好搏斗准备,首先,偷偷紧紧裤腰带;看看我的前途,都是塔头甸子,根本就没有树;石头更看不见.....认命吧。不敢跑,我是跑不过狼的啊!只好快步走,再进一步看看前途,似乎宽敞了一点,我又突然下蹲停住。那个声音,明显地从我身旁的草丛中跑到了前面。我挺直身体,蹲着马步,注视着草稍的晃动。突然发现我前面的路上,从草丛中出来一个一身灰毛的动物,个头不大,胖乎乎的,呲着两颗大大的板牙,不大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
这是什么东西?我想起了当年家祖武松那个连环脚,窜上一步,狠狠地对着它飞去!这一脚根本就不是它的要害,只不过使那个怪物飞出四五米;我跟进两步,一脚轻轻踏住(肯定是没使劲)观察:它还是呲着两颗大板牙,对着我张牙舞爪。看看它,好像没什么大本事。
张牙舞爪的,怎么对付它呢?首先想到,应该把它绑起来。我解开自己的鞋带,绑住它的一只后腿,把它拎起来。走出那片大草甸子的时候,我又捡了一根木棍,延长了它和我身体的距离,把它挑回了宿舍。所有人看见它那副憨态,都首先是奇怪。老工人说:那是豆杵子;又叫瞎目杵子。我后来知道,它的学名叫鼹鼠。
早知道,我何必把准备斗狼的劲头使在它身上啊。
北河煮鱼
北河就是通肯河,它在三井子北面。三井子人称它是北河,是针对三井子南面那条扎音河;北河人也自称自己是北河,北河是海伦农场四分场所在地;北河是海伦农场与它北面的赵光农场的大概齐界河,并不十分规范。理论上,这是一片通肯河湿地,十分适宜养马。
那时候,面对日益严峻的国际军事斗争实际,北河是做了养军马的准备的。后来,这里真的成了养马场。
通肯河发源于小兴安岭南麓的浅山草海,丰富的饵料滋养了水中各种生物,尤其是鱼。1969年的一段时间,大概是个初秋,三井子知青高洪喜等一干人被调到这里。一个休息的日子,我去看他们,我们一起来到北河边上。“清个粼粼的河水蓝个盈盈的天,天地间活跃的知青都是好青年......”
我们在北河的岸边展现着活力,痛快地欢乐。在岸上跳舞,在水里戏水,在游泳时候,有了捉鱼的发现。立马,有人回去拿煮鱼的家伙。他们端回来一个大洗脸盆,里面除了饭勺饭碗(没有筷子),还放着一些葱姜蒜和食用盐,就是没有油。那时候,吃点油很难。大家齐心合力地架起篝火,舀了一盆河水,架在篝火上面,开烧。还没等着水沸,一股脑把端来的葱姜蒜盐倒了进去,紧接着,鱼也跟进。这时候,有人看锅续火;有人就开始找寻木棍作筷子。
筷子有了,开始对着沸腾的煮鱼抢食!我记得我:一筷子对着一条大鱼挑起,另一只手扶着鱼尾啜食鱼身鱼肉,好像用不了一分钟,一条鱼只剩下鱼头鱼骨,那个干净,绝对的够水准。一条鱼吃光,喝一碗鱼汤;那叫:鲜!用那时候的话说:“美出了大鼻涕泡。”
接着,继续抢鱼;接着,喝鱼汤。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喝酒助兴。
只觉得旷野上,高天下,陡崖旁,天地间,花草丛中,我们最大!
北河煮鱼:鲜!我不会忘记它、他、她!那都是我的知青生涯。
拦惊马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王杰是拦惊马时被飞驰的火车撞死的。但是,那个钢铁大家伙给人的印象却不是罪魁祸首;人们总是觉得那匹桀骜不驯的红鬃烈马就像侩子手,受惊的烈马就是不管不顾,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受惊的马,农场的土话叫“马毛了。”“马毛了”,马就拉着大车,由着性子横冲直撞,后果无法想象;最后的结局,或者车毁马伤,或者车马都在大草甸子“草没人身处”,或者大车横着马圈门,脱套的马在马槽子旁畏葸不前......所以,“马毛了”需要及时拦住,尽可能避免可怕后果发生。我和张师傅、姜师傅都拦过惊马。
张师傅拦惊马帅气。那是在一连通往场部的那条笔直的大道上,从马号出来的张师傅和我都看见了一辆大车从北向南飞奔,车上没有老板子,只有一杆大鞭子插在前车辕上,随着马车的颠簸剧烈摇动。说时迟那时快,只看见张师傅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恰似流星赶月,从车后面爬上剧烈颠簸的大车,够着大鞭子,扶着大鞭子站立起来;拔下大鞭子,双手抡圆,又恰似平空里“喀吧”一声脆脆的响雷,大鞭梢子准确抽在里套的外脸上;随着这一鞭子,里套一个高仰脖,马步随即慢了下来;紧接着又是一鞭子,里套开始向里面踅摸,拉着全套、外套跟踪转;转悠慢了一点的外套,挨了一鞭子后,毛了的烈马趋于安静,整个大车也安静了下来。张师傅嘘嘘几声,顺溜溜的里套在张师傅的规弄下,带着这挂大车回到了马号。从始至终,张师傅稳稳立在大车上,三鞭子降服惊马。帅气!
姜师傅拦惊马怒气。姜师傅好脾气,赶大车也使用小鞭子,舍不得打马。他赶的大车里套是一匹最小个头的鞑子马,也就是蒙古马。蒙古马野性、烈性、吃苦耐劳,驯服了好像真的有点通人气,聪明的小样,真的招人喜欢。但是,我告诉你,那可能是伪装的。一次,大车队出发,姜师傅的大车跟在中间,前面走了就跟着走,前面停了就跟着停。这不,前面停了,姜师傅也下了车,准备卷颗烟抽,还没等卷上。突然,前面马车毛了;跟着,所有的马车都有了冲动的表示,姜师傅后面的马车已经跃马扬蹄的跑起来了。也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姜师傅扔掉纸卷,迅速扑向车辕,抄起小鞭子,回身给了里套一鞭子;紧接着,他坐上马车,一鞭子接着一鞭子抽里套,打的里套一个劲向里面踅摸。怒气冲冲的姜师傅累了,鞭子不抽了,里套蔫了,惊马拦住了,姜师傅开始卷烟了,释放了怒气。
我拦惊马傻气。我从食堂出来,听到一阵惊呼,随着惊呼,看见一辆马车由北向南飞奔而来。说时迟那时快,容不得多想,我迎着马头就冲了过去,由外向里一把抓住里套的龙头,使劲地把它搂向怀里;那马在我怀里使劲挣扎,我挺直了腰板就是不松手,恨不得把那匹马摔倒。终于在里套的带领下,马车在原地转了几个个停下来。师傅们看见我当时那个样,都说,从外往里面跑,慢一点你就得被马冲个个。你要命不?真是傻气。
扛麻袋
所谓扛麻袋,是指麻袋里面装有各种粮食的麻袋被扛起来,运到指定位置的过程。装不同的谷物的时候,麻袋具有不同的重量。比如:一麻袋黄豆,系上口,一般是一百八十斤;最重的扎口麻袋是装小豆、绿豆的麻袋,一袋二百四十斤。扛麻袋不仅仅需要力量,更重要的是运用力量的技巧。因此,就有了会不会扛一说。会扛,麻袋在一个人的肩上就不是什么太大负担,大肩、小肩由着性子来。不会扛,一是根本扛不动;或者瞬间就腰弯腿软。力量就是力气,既然是气,就有如何运气的问题;气运的恰到好处,就是功夫,扛麻袋也就无所谓。气运得好,就是巧;巧就是借助搭肩人(帮助扛麻袋人把麻袋放肩上的人)提麻袋的上行力,顺势而起,顺势而行,悠着走。
扛麻袋与搭肩、灌(就是装)麻袋比较是最轻的活。灌麻袋是最重的活。力量和技巧都体现在一个快字上,尤其是左右手能够均衡动作,左右开弓,那绝对就是一种令人艳羡的精彩。
我就有过一次这样的表演。去海伦县里拉谷种。九分场和二分场已经先于我们到位,种子库门一打开,三个分场争先拥进,各自抢位,灌麻袋、扛麻袋一溜烟;灌麻袋跟不上溜,扛麻袋干着急。本来我是扛麻袋的,优哉游哉很自在。突然,听到九分场、二分场喊着号,叫着号,不知怎么就拨动了我神经上的哪根英雄弦。看着打撮子人动作越来越慢,灌麻袋跟不上溜,我急的要死,嘴里喊着:“来!让我换换手。”然后,我接过戳子,重新调整扛麻袋的队伍。首先,在我的一左一右分别安排两个撑麻袋口的、两个系口的、两组搭肩人。然后,只见我舒展地煞下腰,先向左面的麻袋垫了一下口,紧接着,一下、两下,没用第三下,一袋满满;系口、搭肩、扛麻袋的走人;没等搭肩完事,我的右面的撑口袋的,已经随着我第二戳子的搊起,开始完成系口、搭肩、扛麻袋走人;而在这个过程中,左面的早已经开始完成他的第二次麻袋口之撑......十秒钟一组麻袋扛起走人,三分场的扛麻袋人快似流星。
当我们三分场的“超机五十”(一种农用拖拉机的俗称)启动的时候,九分场、二分场的扛麻袋人只好疲惫地招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