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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过年,吃饺子是最隆重的事情。那是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大家都不富裕,我们家一年也就吃两次饺子,一次是冬至,一次是春节。一年没见几次荤腥的我们,觉得能吃上饺子就是幸福生活。
到了70年代中后期,人们生活稍稍宽裕点,不光冬至、春节,立冬、正月十五以及其他节假日都能吃到饺子了,但在大多数人心中饺子还是无比美好的食物,所谓“好吃不过饺子”。1975年,我作为下乡知青被招工到胜利油田。第一个除夕,就赶上我所在的钻井队二班上零点班,这是我第一次离家在外过年,这次包饺子过年的经历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记得那天在井场上,我们班马上就要接岗了,班长突然问,有会包饺子的吗?我感到很意外,但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因为那天下午,各班已经从食堂领了面粉和肉馅,我们班上零点班,如果不提前把饺子包出来,第二天下了班人困马乏不说,现包也来不及,初一早晨就吃不上饺子了。而我们接班前的那段时间必须得睡觉,不然夜里上班没体力。要想第二天一下班能吃上热腾腾的饺子,就必须留下人完成这一任务,而班长一时忽略了这事,所以想补救。
班里的十几条汉子都默不作声。我心里动了一下,因为这活儿我不陌生。小时候帮母亲包饺子,虽然次数不多,但至少是能上手会包。在刚刚告别的那个知青农场也包过几次饺子。刚分到钻井队,我也想为大家做点事情,于是说,我会。班长看了我一眼说,你回去吧,下了班我们回去有饺子吃就算你完成了任务。
得了命令,我转身离开了井场向宿舍方向走去,那晚没有月亮,似乎也没有星光,很快,浓浓的夜色吞没了我。这里是黄河入海口的孤岛荒草甸子,到处是芦苇荡、灌木丛和成片的小树林。夜风撩拨着齐肩深的芦苇,嘈嘈切切,一条羊肠小道蛇行于苇丛之间。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我突然胆怯起来,想打退堂鼓,但虚荣心拦住了我,已是20岁男子汉的我不能让人说成是胆小鬼。于是,我硬着头皮向芦苇深处走去。一只夜鸟突然受惊飞起,把一串尖利的叫声留在夜空里,我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当初,油田去知青农场招工,不少人都摇头,他们说,那地方荒无人烟,走半天看不见个人影。但年轻的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因此义无反顾地报了名。钻井队宿舍就在孤岛一条拦黄大坝下,是几排被石灰水刷成白颜色的简易房,构筑的材料是竹竿、芦苇和油毡纸,冬冷夏热,条件十分艰苦。
在浓黑的夜色中,为了壮胆,我唱起歌来: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唱完一首换另一首,就这样我一边走一边唱。当我终于看到那几排泛着淡淡白色的简易房时,才算松了口气。回到宿舍,亮起唯一一只200瓦的灯泡,把自己床上的铺盖卷起来放到别处,搜寻来仅有的几张报纸铺在床板上,然后就开始了一个人的劳作。打水、和面、擀皮,再把饺子一个个包出来。那一夜我一分钟也没停,直到用塑料布钉的窗户泛了白。我知道天亮了,而此时我已经把所有的面和馅都包成了饺子,摆满整整一张床板还有一柳条箱。一个班十几条汉子,少了哪里够吃啊?至于饺子是什么馅的,包的是大是小、是俊是丑,因为年代久远实在想不起来了。但无论是好是赖,师傅们都不会嫌弃。忽然听见门响,我知道师傅们下班回来了,没等我起身,师傅们就把我围了起来。看着包好的水饺,他们全都朝我赞许地笑了,还有人竖起了大拇指。一宿的疲惫和紧张此刻都已消失不见,我的心里充满了快乐和成就感。
岁月悠悠,一晃近半个世纪过去了,现在吃饺子已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了,每当吃饺子的时候,我还会禁不住想起那个难忘的除夕之夜,有苦涩,但更多的是回味、是自豪。
来源:学习时报